钜大LARGE | 点击量：1385次 | 2022年07月12日
CATL的德国厂，是良机还是坑？
2018年七月九日，CATL（CATL）和德国图林根州政府签署了投资协议，宣布在埃尔福特建立电池厂，投资2.4亿欧元，计划于2021年投产，2022年达到产量14GWh。
和此同时，CATL得到了豪华车巨头宝马公司40亿欧元的采购订单。
这个合作在中德两国引发极大的关注和反响。
在我国，CATL作为首个在欧洲建厂的动力锂电池制造商，收获了热烈的掌声，带动股价节节攀升。
但在德国，受到的境遇则截然不同：遭到一些当地媒体的唱衰，并质疑其能否盈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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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CATL在德国图林根建厂事件中，存在着诸多的反常之处，包括2.4亿欧元的投资居然就能建成14GWh的产量。相同情况下，哪怕是在匈牙利、波兰这样的中东欧国家，建设相同产量所要的费用都将达到15亿欧元左右。
此外，一个14GWh产量的动力锂电池厂，只创造600~1000个工作岗位也很神奇。通常情况下，在我国国内要3000人左右。
还有一个关注点是，尽管德国是全球汽车制造中心，但此前的LG化学、三星SDI以及SK等亚洲动力锂电池公司在欧洲的厂均绕开了德国。以至于在偌大的德国全境居然没有一家动力锂电池厂。所以CATL在我国境外的第一个厂，也就成了德国唯一的动力锂电池厂......
德国，电池厂的噩梦
三年前，德国汽车的柴油危机还没有爆发，戴姆勒CEO蔡澈认为，锂电池全球产量已经过剩，并关闭了戴姆勒在萨克森州生产锂电池的子公司Li-Tec。他接受采访时说："戴姆勒曾是德国唯一一家自己生产电芯的公司，可我们今天意识到，我们完全可以在全球采购它!"
亚洲的电池生产技术领先，于是德国的汽车厂商——大众、戴姆勒、宝马都从亚洲采购电芯，自己再把电芯组装成电池包，用于电动汽车生产。
是否在德国生产电芯，已成为一场旷日持久的争论。
不想当化学家的车厂不是好车厂。德国最大的行业工会金属工会（IGMETALL）公开要求政府出面把汽车厂商和供应商联合起来自产电池，甚至点名奥迪和宝马，建议他们在巴伐利亚州建立电池厂。
尽管政府和工会言之凿凿，德国工业界却响应寥寥。
2017年，德国本土的一家初创电池公司BMZ牵头，联合多家中小电池商，扯了一面大旗，共同建立电池厂"TerraE"。厂计划投资40亿欧元，创造3000个就业岗位，在2028年达到年产量34GWh。按计划，厂本该2018年开始运营，却没有了下文。
三月，汽车零部件巨头博世（BOSCH）宣布：放弃自主生产动力锂电池。考虑到亚洲供应商的先发技术优势，博世慎重评估后得出结论：要投资200亿欧元才能在2030年取得20%的市场份额，投入大，产出小。
另一大汽车供应商大陆计算了电费、人力成本和技术投入，"波兰和匈牙利的电费比德国便宜50%"，在德建厂至少要30亿美金，并喊话政界和工会："我们要支持，要合作伙伴。"
从TSLA出走创业的彼得·卡尔松（PeterCarlsson）认为，把电池厂Northvolt建在瑞典才有竞争力，因为瑞典电费是德国的十分之一。
韩国的三星、LG化学和SK，不约而同地被招揽到中东欧国家匈牙利和波兰。
唯一的响应者是伊隆·马斯克，他刚刚在我国签完上海建厂协议，又开始和位于德国的几个联邦州商谈在德建厂。
松下，作为为TSLA供应动力锂电池的唯一供应商，为马斯克在美国的超级厂投资了几十亿美元，从财务到人力资源深度绑定。松下曾表示："我们目前没有计划在欧洲建厂。"
松下把重点放在了我国，这里虽有竞争，但却更加有市场。2018年三月，松下大连厂开始量产供货，重要生产方形电池。原有在苏州和无锡生产消费级锂电池的厂，也将量产动力锂电池。
CATL的欧洲战略，经过一年半的考察，为何在最后一轮的三个候选地之间（波兰、匈牙利和德国），选择了"被剩下的地方"？
欧洲，兵家必争之地
欧洲是CATL海外战略的必争之地。一方面，欧洲是继中美之后最要的锂电池的市场。据德国商报预测，到2030年我国的锂离子年需求约为500GWh，德国、法国、英国的需求共计约140GWh，这就意味着要10个年产量14GWh的厂。另一方面，CATLCEO曾毓群"更及时地响应客户需求"的表态，不仅仅是句漂亮的公关发言，还是刚需。
CATL于2017年跃居全球动力锂电池，离不开我国政策的保护用途。动力锂电池补贴名单未纳入日韩电池公司，给我国的动力锂电池公司赢得了宝贵的发展时间。但是，我国政府已经放开电池市场的保护，CATL必须彻底市场化。详见建约车评《我国动力锂电池业已迎来恶战》。
在欧洲建厂、靠近客户、近距离了解客户需求，可以尽快反应，尽早融入欧洲的电池制造技术。更加有利于供应电芯供应以外的其他解决方法，深化绑定合作。
2014年，在成为国内外车企的"网红"电池供应商之前，CATL就在德国慕尼黑建立了全资子公司。不同于其他的海外时代处于香港时代的大伞下，德国时代为CATL100%控股的直属子公司，在盈利性上也是一枝独秀，跑赢其他亏损的海外时代子公司。
DavidHuang，同时作为德国时代和法国时代的CEO，认为是德国的数字化基础、稳定的政治环境和经济实力吸引了CATL。他表示，宁德在德厂将是非常现代化的SmartFactory，这样可以减少人力成本。
一个年产量14GWh的厂，初期创造就业岗位600人，后期新增到1000人，的确要高度自动化。相比较而言，国内一个产量相当的厂所需的人手约为3000人。
埃尔福特项目第一个阶段是建立起集散中心、研发实验室和厂区。接下来的阶段再扩大产量。除了自动化生产电池以外，新电池技术的研发、质量控制和服务也发挥着重要角色。
曾毓群在签约时强调，图林根只是欧洲投资的第一步，他们志在向欧洲所有OEM近距离供货。德国车企云集，是名副其实的汽车大国，而且位于欧洲中部，方便辐射到法国、意大利等欧洲车企。
到2022年，CATL肯定会新增投资额，虽然没有透露具体金额和计划，但曾毓群谈到，除了在埃尔福特的70公顷面积的厂以外，更大规模的投资，包括其他的厂也都在计划中。
图林根州力促
为了能推动CATL落户埃尔福特，一年多来，图林根州的经济部长WolfgangTiefensee动用了政府补贴、经济支持和德国中心地带的70公顷土地作为诱饵来游说CATL。
他代表了政府和工会的立场，认为假如德国公司不自己建动力锂电池厂，那至少在德国境内应该有一家厂，以免对亚洲供应商过度依赖。
WolfgangTiefensee认为该项目"意义不容小视，是图林根州近十年来最重要的投资决定"。他希望，CATL先进厂落户埃尔福特十字工业区，能带动"图林根制造"，使图州有机会成长为欧洲电池技术的重要基地。
以前，因为地处东德，图州的重要优势是劳动力成本相对西德较低。图林根政府希望在电池技术方面建立区位优势，吸引更多供应商公司落户，改善区域经济结构。
所以，图林根快速行动，根据欧盟促进地区经济的规定，帮助CATL从区域经济结构促进会（GRW）的资金中，申请到750万欧元补贴。CATL还有希望获得德国联邦政府促进项目的补贴。图林根建设银行会为厂建设供应贷款支持。
关键是，2.4亿欧元投资产量14GWh的厂绝对是笔好交易。
在波兰和匈牙利的韩国电池厂，得到的政府税收、政策、土地等支持不尽相同，虽然不方便苹果比苹果，橘子比橘子，但从下表粗略看来，LG化学在波兰的电池厂预计产量和CATL差别无几，投资额却高达13亿欧元。
三星在匈牙利的厂，从一个旧电视机厂改造而成，投资金额3亿欧元，预计产量只有2.5GWh，也只能算欧洲动力锂电池的一个小供应商。
戴姆勒的电池供应商之一SK创新，在匈牙利一个小城的44公顷土地上，预计到2020年生产动力锂电池7.5GWh，投资额6.5亿欧。
Northvolt的瑞典厂，预计投资40亿欧元，达到32GWh的产量。最近刚刚开建的一条测试生产线就花了一亿欧元。可惜，虽然有西门子等大公司参和，筹资方面，不被资本市场看好，是否能达成初期的投资15亿欧建成8GWh的产量目标，要画一个大大的问号。
CATL的投资额不是算错了，只是因为得到了很多支持。除了政府的，还有大客户的。
大客户宝马助攻
CATL在德国建厂，离不开宝马的助攻。
回溯到2011年，华晨宝马接纳CATL为之诺1E的供应商，成为其第一个车企客户。之后双方互相磨合，CATL常常谈起，因为吃透了宝马的七八百页德文电池标准后，逐渐成长为一匹黑马。
CATL宣布要建的德国厂，宝马也是第一个客户。
为了吸引CATL落户德国，宝马抛出40亿欧元的电池采购订单，其中15亿来自埃尔福特厂，剩下的25亿来自我国。
宝马有很多理由希望CATL能够在德国建厂，首先是物流。
电池重量较大，不容易长距离运输，运输过程中还有安全问题，电池厂最好跟汽车生产厂距离较近。宝马计划的物流路线是：埃尔福特生产的电池运到400公里开外的丁格芬厂，装配成电力驱动系统，然后运往莱比锡的电动汽车厂。
此外，宝马为了这个厂的落成，不仅出订单，还亲自掏钱购买设备。
虽然没有公布细节，但宝马前采购董事马库斯·杜斯曼（MarkusDuesmann）确认，宝马参和了CATL的在德厂建设。德国时代的CEODavidHuang也提到宝马会支持生产线和机器等。这可能是宁德此次投资能以小博大的重要原因。
已经在电动汽车领域投下重注的宝马，也得到了明确的回报。
该公司计划于2021年公布的BMWiNEXT车型可以采购到更优惠的电池。CATL同意在后续实行境内或境外股权融资时,华晨宝马有权对公司进行股权投资，虽然设置了投资上限金额，但宝马可能是入股CATL的第一个外资背景车厂。
届时，宝马会更加欢迎其他汽车厂商采购CATL的电池，规模效应能降低电池单位成本，优化宝马汽车的成本结构；还能以小股东的身份从电池销售的利润中分一杯羹。
宝马沿着供应链向上，自主签订锂电池的重要原材料--钴矿的供应合同。从2020起，宝马自采的钴原料可以供给CATL和三星的欧洲厂。这样，可以更好地控制生产质量，应对价格波动和供应瓶颈。
战略上的勤奋，让七月的宝马，也和CATL相同，春风得意马蹄疾。和长城合资敲定，并随着合资车企股比限制的松动，有望成为中德合资车企中第一个控股股东。
一系列上下游纵横捭阖，让人相信，宝马计划的电动汽车产量将进入一个新的量级。
前景，辉煌or黯淡？
在CATL以前，我国公司对德投资以收购德国的中小型公司为主，尤其是在某一领域拥有技术优势但经营不善的公司。因此，一度遭到德国舆论有关我国公司"偷"技术的质疑。
这次CATL厂落户其他电池厂不敢来的德国，曾毓群难掩骄傲，"我们把先进技术带到欧洲"。问题是，在完全竞争的无补贴欧洲市场，CATL是否能挣得更多市场份额？
先不考虑技术和工艺一致性问题，至少，在CATL2021年投产前是不可能的。
LG化学早已开干，他们在波兰的电池厂，是欧洲大陆第一个动力锂电池厂，从2018年起，就可以服务欧洲车企。原本计划的上亿欧元的投资额悄悄新增到十亿级别，2017年欧洲市场的电动汽车雷诺ZOE，动力锂电池来自LG化学。
三星的匈牙利厂一年前就建设完工，并在今年第二季度投产。两个月前，三星展出了新型的高容量电池产品，将带来超过"快充20分钟，最大续航里程600公里"的续航能力。宝马的i3的电池来自三星。
同在匈牙利的SK创新厂为戴姆勒而建，已于今年三月破土动工。配合2020年不来梅厂的奔驰EQ系列电动汽车，2020初生产。
奔驰已经宣布，EQ系列电动汽车会采购LG化学和SK创新的动力锂电池。以奥迪e-tron领头的大众集团汽车电动汽车们也会采购LG化学和三星的电池。宝马在寻找除了CATL和三星以外的第三家供应商。
从现在起到2021年，韩国公司可以尽情地和欧洲车企客户切磋技艺、方法对接、充分测试，持续不断地提升彼此间稳定的合作关系。
这期间，CATL将饱受德国乃至欧盟的法律监管规范、劳资关系、财务税务、管理文化方方面面的挑战。比如：
在德国生产电池使用的工业用电必须100%来自可再生能源。德国电力市场有1000多家电力公司在运营，其中四家大型跨区的电力公司，包括近期我国国家电网公司想要收购其20%的股份50Hertz，CATL跟哪家或者哪几家组合能获得最惠电价？
电池生产原料钴和镍，约50%应该来自旧电池回收，目前还没有足够多的汽车电池被回收，这些原料首先从旧手机和旧电器中来。CATL能从我国子公司进口采购，在德国当地采购还是申请再生资源回收许可？
根据CATL的招股说明书，在材料、电芯设计等领域拥有907项境内专利和17项境外专利。为了保护这些研发成果，什么要在德国申请专利？要多长时间？
在德国，技术许可协议不要在专利或商标局注册，一般根据单件销量计算费用。CATL准备按照销量付费还是商定每年最低使用权费？
员工的薪资和休假，CATL能否和工会达成一致，生产环境条件和变化能否和员工组成的劳资委员谈妥？习惯了小范围领导决策，以什么态度处理员工经济委员会提出的经营管理意见？
中方员工的德国签证、工作许可和保险，是否一直可以得到政府的大力支持，而不受到当地工会或行业游说组织的影响？
江湖夜雨十年灯，何日功成名遂？谁能为上下游创造更多的价值，谁就更成功。
"StayHumble"，对投资德国保持谦虚心态，借助专业人士的力量，积极适应当地就业和经济环境。
"StayHumble"，对客户要求保持谦虚心态，为其创造更多价值，让其他供应商一直只是备胎。
"StayHumble"，对下一个可能的"CATL"。
博世放弃了自产锂电池，却开始了研发锂空气电池。
宝马在慕尼黑投资2亿欧元研发电芯，假如未来出现新技术，比如燃料动力锂电池代替锂电池技术，宝马也会亲自投身生产。
大众投资1亿欧元到斯坦福背景的创业公司Quantumscape，研发固态电池，接棒锂电池，目标是2025年量产固态电池。
一旦成功，厂可能会在欧洲，也可能会在德国。
本篇文章参考信息来源：《世界杂志》、《德国商业报道》、《德国经理人杂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