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燃”时间表 还是待新能源汽车成熟时再议为好

近日，有研究机构发布了一份中国“禁燃”时间表。该报告立足于降低机动车排放污染，减少燃油消耗两大关系国计民生的要点上，在深入研究国内外传统燃油汽车禁售情况、新能源汽车技术发展趋势、市场经济作用、石油供应安全和环保与碳减排等驱动力的基础上，提出了我国传统燃油车按照“分地区、分车型、分阶段，在2050年前逐步退出的研究成果。

该报告被称为“中国第一份禁燃时间表”。笔者大胆预测，不长时间内，这类由不同研究机构站在不同立场上“为政府决策提供参考”的“禁燃”时间表，还会有第二份、第三份、第四份接力出炉。

笔者无意反对这样的报告，也愿意虚心学习和借鉴，毕竟，这样的研究对政府、行业、企业决策的参考意义还是有的。但笔者坚持认为，我们还是应该把宝贵的精力和资源集中到如何预防已经出现和可能出现的妨碍新能源汽车顺利替代传统燃油车的致命问题的研究上为上，这样的研究对“政府决策提供的参考”价值会更大。

制约新能源汽车发展的因素有很多，撮其要者大概有六，乃补贴、安全、节能、环保、成本、核心技术。

补贴从2014年开始，政府用大规模的财政补贴推动起新能源汽车市场轰轰烈烈的发展，到2021年补贴完全取消(燃料电池汽车除外)时，新能源汽车就要独自面对前途难料的市场了。在这个市场上，刚刚丢掉奶嘴的新能源汽车必须与传统燃油车掰手腕，争立足。要知道，离开补贴、离开地方政府保护的新能源汽车几无任何优势。“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定律将在这里得到完美体现，如果不能取胜，新能源汽车就可能沦为传统燃油车一个无足轻重的产品系列，用以填补某些特殊场景下的需求。要想翻身还需假以时日。

安全是新能源汽车的生死结。最近接连发生的几起自燃事故，给新能源汽车带来了极大的负面影响。有人指出新能源汽车的火灾概率不比燃油车的大，有人证明新能源汽车的安全是有保证的，有人批评媒体过度解读自燃，有人指责公众太过关注这几起事故。这些说法都有道理，然而公众要的就是比燃油汽车还要安全的新能源汽车，否则就不接受你。就像世界可以接受每年一百多万人死于汽车交通事故，而不能接受几百人死于空难事故，特别是死于有技术缺陷的飞机造成的空难事故。不接受的理由也很简单：因为你是飞机，因为你是新能源汽车，你必须做得更好。

节能环保与否，是新能源汽车和燃油汽车生存或死亡的分水岭。燃油汽车不节能、不环保，新能源汽车又节能又环保，已成为国际共识。节能环保者生，非节能环保者亡，已成为世界交通运输工具发展的大势。然而“新能源汽车真的节能、真的环保吗”的疑问声也从未停止过，而且也确实拿得出真凭实据。比如，特斯拉在新加坡“被认定为用电太多而成为污染源”遭处罚；由于中国70%以上的电由燃煤所发，故纯电动汽车的零排放被批是“将污染从使用端转移到了发电端”。此外，锂矿产的开采提炼过程中的污染大于铁矿开采提炼过程的污染、动力电池制造过程的污染高于燃油发动机制造过程的污染、电池报废拆解过程的污染大于发动机拆解过程的污染等批评，一直困扰着新能源汽车从业者。新能源汽车的倡导者一直有一个梦想，就是将电动汽车作为一套庞大的储能、用电装置，与风电、光电等难于上网的可再生能源连接在一起，实现名副其实的零排放。但要解决这些问题，仅凭汽车产业一己之力不能做到，需要上游的采矿、发电、电池，下游的回收、储能、再利用等一系列相关产业的密切配合。

成本与燃油车相比，成本是新能源汽车当前最大的短板。有许多乐观的预测：某某年，成本最高的动力电池价格将降至某某元，整车价格将降至与燃油车持平甚至更低的水平。但让人不安的消息也有，比如，锂电池离不开的钴等贵金属的世界储量无法满足电动汽车发展到某某万辆时的需求。而减少贵金属钴用量的“811”电池又大大增加了电动汽车的安全风险。如何解决关键原材料的世界性短缺，是新能源汽车能否替代燃油车的又一否决项。

核心技术对汽车成败的影响越来越大，消费者购车除重视价格之外，对技术水平、科技含量、配置水平的要求越来越高。没有核心技术，只靠逆向开发、照猫画虎、抄袭模仿来的造型、技术、产品和企业越来越难以吸引消费者，在竞争中逐渐被边缘化。美国打压华为的暴行应该给中国汽车业上了一堂课，有业内专家判断，如果西方国家对核心技术和产品彻底“断供”，“中国汽车业将回到化油器时代”。不掌握核心技术，中国新能源汽车和正在起步的智能汽车将随时面对死亡绞索。

上述种种问题，都是政府、行业、企业关注的大问题，都关系到新能源汽车的生死存亡，都需要找到最佳的解决方案，都需要研究机构给出能够救命的“决策参考”。

火箭、卫星、宇宙飞船、航天飞机为什么诞生在美国、苏联?因为那时他们的特种工业最发达；新干线、欧洲之星为什么始创于日本、欧洲?因为那时这两个地区的铁路网最先进；特斯拉为什么产生于美国而非印度、墨西哥?因为美国的科技创新环境和汽车工业基础都适合新型汽车的发明；电动汽车为什么能在中国起航，进而欧洲、日本、韩国、美国迅速跟进，而其他国家不能?除政府因素外，这些国家的汽车工业高度发达是基本条件。这些例证表明，任何高新技术的发展都离不开先进基础产业的支持和支撑。失去了基础、失去了根基，拽着自己头发离开地球的事情永远不会发生。

汽车工业是新能源汽车发展的基础，汽车工业的厚度在很大程度上决定新能源汽车的高度。从某种意义上讲，汽车工业强，新能源汽车产业才能强。将来，新能源汽车无论变成什么样子，天上飞、地上跑、水里漂；有人开、无人驾；用电做动力也好，用氢、用风、用太阳，用可燃冰做能源也罢，他们都是燃油汽车的传承。现在，他们还很弱小、很脆弱，采用的是依然是燃油车的基本设计理念、燃油车的基本架构、燃油车的基础零部件、燃油车的基本生产工艺。虽说脱胎于燃油汽车，却还不成型，化蛹成蝶热舞人间还要经过多次蜕变，还有铩羽的可能，还有夭折的风险。如果将传统燃油汽车比作一颗大树，新能源汽车就是大树身上刚刚蘖生出的一株幼苗，在这个时候，我们就谋划着砍掉它赖以生存的大树，谋划着伐掉整座森林，是否有点早，是否有点操之过急?

还有一个现象应该引起我们的注意，那就是世界上明确提出“禁燃”时间表的仅有荷兰、挪威、法国、英国、印度等几个国家，其中多数是没有汽车产业或汽车产业不强的国家，而汽车资产重的国家多没有提出“禁燃”时间表。德国汽车工业协会负责人还在多个场合声明：德国要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减少汽车的碳排放，但并不意味德国禁止内燃机，德国禁止内燃机的报道是假新闻。而明确提出“禁燃”时间表的国家，多数又不禁止混合动力和插电式混合动力汽车。

更应该谨慎决策的是，传统燃油车还有创新提高的空间，在社会广泛关注的节能环保方面还有潜力可挖。近几年来，电子技术在汽车上的推广应用，如缸内直喷、可变气门、变缸运行等新技术，使汽车在节能减排方面得到了质的提高。增程式技术的出现更使人们一直追求的发动机技术简单化、机体小型化、运行状态最佳化，用更少的燃油、更少的排放跑更多的里程成为可能。也就是说，传统燃油车还有续命的姻缘。

新能源汽车替代燃油汽车是个庞大的系统工程，需要全社会通力合作。研究废弃汽车产业，禁止燃油车的利与弊；研究新能源汽车发展过程中出现的和将来可能出现的制约性问题；设计好两代产品如何有机衔接，平稳过渡，都是政府、行业、企业对研究机构寄予厚望的领域。退一步思考，即使按照“中国第一份禁燃时间表”的预测，燃油汽车将在2050年退出历史舞台计算，燃油车的活命期至少还有30年。这段时间可不算短，提前30年就宣布一个行业的死期，无异于提前30年剥夺这个行业的发展权利，提前30年削弱这个行业，这恐怕有失偏颇。基于此，笔者以为，现在就为新能源汽车成功替代传统燃油车弹冠相庆还为时过早，为避免给政府、行业、企业决策提供错误的“参考”，“禁燃”之事还是待新能源汽车成熟时再议为好。